第五章 灵乌乍现-《大唐扶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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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况与茅一川之前了解的差不太多,大概是半个月前,曲池坊便出现了丢失牲口的怪事,而后怪事愈演愈烈,居然又平白无故地丢了几个大活人。更可怕的是,还有人在偏僻处找到了一些骨骸,上面的血肉则被啃食得干干净净。一时间曲池坊人心惶惶,以为是有厉鬼作祟。

    说是厉鬼,张少白自然丝毫不信,在他看来所谓厉鬼更有可能是一头凶兽,或是一个……活人。他脚步不停,四处走访,搜寻着那些大同小异的说法。最后,他寻了个清静凉快的地方,折了根树杈子便蹲在地上写写画画。

    茅一川看了许久,终于发现张少白画了一幅曲池坊的地图,不过并不详尽,只把主要的巷陌勾了出来。他倍感好奇,于是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叫‘堪舆之法’,我要用它探一探厉鬼方位。”

    “堪舆?祝由居然还懂这个?”

    “俗世有风水,人心也有风水,两者算是大同小异。”张少白的态度颇为不耐,茅一川见状也不自找没趣,只是用心去看,至于能看懂几分那就说不准了。

    画好曲池坊后,张少白又捡了几枚石子放在手心,说道:“这世间万物,皆有规?矩。”

    茅一川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同自己说话,所以没有接茬。果然,张少白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日升月落,这是规矩,冬暖夏凉,这也是规矩。‘规矩’二字,看似简单,却有天地至理,堪舆说白了就是窥探这些规矩的一个法子。”

    说完,张少白往茅一川那头扔了颗石子:“听懂了没?”

    茅一川微微一愣:“懂了一些。”

    “笨,我的意思是,既然世间万物都有规矩,曲池坊的厉鬼便也不例外!”

    茅一川倒也不生气,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去年和张少白第一次联手破案的时候,那时他仍将其视为骗子,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极不靠谱的祝由先生居然真就凭借几滴血破了?案。

    张少白苦思冥想了一番,然后把手中石子依次摆在了图中各处。茅一川仔细一看,便发现那些石子的“落脚之处”刚好是发生过丢失家禽家畜,以及有人走失的各家各?户。

    只不过,这些地方杂乱无章,看起来似乎没有丝毫逻辑可循。

    张少白重新拿起树枝,轻轻画了几道线,将那几枚石子连了起来。随后他停笔犹豫,皱紧眉头,又画了四条线将所有石子圈定其中,他说:“此为矩。”

    茅一川也眉头深皱,不解其意。

    张少白手中树枝再动,这次画了许多大圆小圆,他说:“此为规。”

    规矩已成,曲池坊的地图被弄得乱七八糟,但看上去却仿佛有了一丝头绪。张少白用手指按住其中一点,说道:“人往往不自知,其实自己就像是拉磨的驴子,无论如何走都在规矩之中。”

    茅一川瞳孔忽地一缩,他发现张少白指尖所在之处,与地图上各枚石子的距离刚好一致。他隐隐觉得这并非巧合,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头厉鬼就藏在这里?”

    张少白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差不多。”

    “我看方位似是芙蓉园那头,不如这就过去?”

    “不急,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茅一川虽然着急破案,但看到张少白脸色极差,还是不由心软,乖乖找了一处茶摊歇脚。不料他俩落座之后,居然听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传闻。

    说话的人是此地的大茶壶,平时就喜欢说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引人来此喝茶。这人说他曾经亲眼见过那头厉鬼,只可惜天色已晚,没太看清。

    张少白扔过去一枚铜板,一边喝茶一边问道:“仔细说说,那厉鬼长什么样子。”

    大茶壶颇为娴熟地接住铜板,嘿嘿一笑,讲道:“看背影是个魁梧的,估计是个男子,头发很长,而且都拖到了地上。”

    “在哪儿看到他的?”

    “这个嘛,”大茶壶欲言又止,直到又接住了一枚铜板,这才笑嘻嘻地答道,“就在曲江池边,挨着芙蓉园,那厉鬼走过的地方留有水渍,说不准还是只水鬼哪。”

    张少白和茅一川两人相视无言,心中俱是一震。

    茅一川再也按捺不住性子,放下茶碗起身便走,张少白也赶忙喝尽了碗底剩下的那点茶汤,跟了过去。

    每次涉及查案之类的事情,茅一川的动作可谓风风火火,就好像只要稍微差个一时半刻便会和真相失之交臂。没过多久他便到了芙蓉园外,又过了一会儿张少白方才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芙蓉园乃是皇家园林,看守森严,厉鬼自然是不可能潜入其中的。不过这芙蓉园只将部分曲江圈在其中,还余下大半在宫墙之外,如果那头厉鬼真的藏身水中,便只可能是这个地方了。

    而此处,刚好就是张少白用堪舆之法找到的那一点!

    茅一川迅速沿着曲江边上仔细探查了一番,的确找到了不少线索,比如有一处较为隐秘的低矮水岸,在那里发现了一些骨头,其中大部分是鱼骨。看样子厉鬼的确藏身于此,至于为何挑了这么个地方,估计和芙蓉园里养着的锦鲤不无关系。

    张少白向来懒惰,属于能躺着绝不站着的人,他站在茅一川身后不远处,看到棺材脸有所发现,便开口问道:“喂,你找到什么啦?”

    茅一川答道:“鱼骨。”

    张少白反应极快,瞬间想通了关键:“没人会闲着没事来这里捕鱼吃,仔细想想只能是那头厉鬼了。”

    茅一川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附近景物。曲池坊之所以叫作“曲池”,便是因为它紧紧挨着曲江池,而说起这曲江池,更是大有讲究。

    他自幼长在金阁,知道不少长安的隐秘之事,其中一件,便是整座长安城都是根据乾卦而建。长安城内有六条土坡,分别对应着乾卦中的六爻,根据爻辞不同,长安由南向北依次做皇家园林、寺庙道观、市场、朝堂、皇宫以及禁苑用处。

    长安地势东南高西北低,然而按理来讲西北属于天门,象征皇权,理应势高。为了改变风水,只好在东南开凿池沼,刻意降低地势,如此一来便有了曲江池。而后此处更修建了芙蓉园,开通黄渠与其相连,使得曲江池变成了一半位于芙蓉园内,一半位于园外的水地。

    张少白看了看平静水面,忽然说道:“你说厉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武后又为何将第二试取名为‘药试’?”

    茅一川反问:“你觉得呢?”

    “它嗜食生肉,这并非活人习性,但大茶壶却说它是人形,且头发极长……总归来说,肯定不是什么鬼魂,至于武后是如何想的嘛,我是一点思路都没有。”

    “既然如此,倒也不用思虑太多,把它抓住不就一清二楚了。”茅一川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他目光闪烁,显然还知道些什么,却不愿告诉张少白。

    张少白自然看了出来,但没有追问。

    两人又在此处徘徊了一阵,没有见到丝毫异常,想到之前的传闻中厉鬼大多是夜间行动,便决定等到夜里再来查探。待到夕阳西下,净街鼓响起,曲池坊各家各户纷纷回了自家宅院,街道顿时空荡下来。

    推事院事先早已打点过上下,参与普度大会者只要出示第一试抓取的木牌,便可以无视宵禁,故而张少白和茅一川才能在夜间肆无忌惮地行动。

    出乎意料的是,当他二人重新回到曲江池畔的时候,传闻中的厉鬼没找到,却在一棵树下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厉千帆。

    张少白心中颇为疑惑,他记得厉千帆之前曾与铸玲珑结盟,怎会到了这里,又落得如此下场?

    茅一川却没想那么多,赶紧伸手试了试厉千帆的鼻息,确定他只是昏倒之后便用力掐了片刻人中。

    “唔……”厉千帆总算醒转,但眼神迷离,费了半晌工夫才总算是真正清醒过来。

    茅一川冷声问道:“此处发生了何事?”

    厉千帆虚弱答道:“我与铸玲珑乃是为了‘药试’而来,并且在这里发现了厉鬼踪?影。”

    前来普度大会争夺金牒的人算是藏龙卧虎,张少白能够通过堪舆之法找到这里,其余人也有各自妙法寻到线索。

    茅一川见厉千帆想要起身,便伸手扶了一把,后者艰难地站了起来,靠着树干,继续说道:“我们找到厉鬼的时候,他刚好从水里出来,看模样和寻常人无异,只是身上衣物极为破烂,人也十分邋遢。”

    “那你是如何晕倒的,厉鬼又去了哪里?”张少白站在厉千帆对面,问道,“还有铸玲珑,她为何不在此处?”

    面对张少白一连串的问题,厉千帆显得有些迷糊,他说:“我也有些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看到厉鬼不久后,应是有人忽然偷袭……晕倒前我隐约看到铸玲珑追着厉鬼往那边去了。”

    说罢,他伸手指了个方向。

    茅一川顺着方向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又转回头来看着张少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少白笑着摆了摆手:“你尽管去追那头,这边就交给我吧,厉千帆受的伤不知是轻是重,我帮他简单处理一下。”

    既然张少白都这么说,茅一川也就收起对他的担忧,轻轻点头后便风一般地追了过?去。

    待到茅一川已经走远,看似虚弱的厉千帆忽然笑了起来。

    他双眼紧紧盯着张少白不放,笑声越来越狂放,眼角甚至有泪水渗出,流入了脸颊的浓厚胡须中。

    就像是一头终于捉到了猎物的凶兽。

    厉千帆说道:“你不该让他留你一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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