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长生丹庐-《大唐扶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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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连说了五六味药材名称,薛兰芝通通将其记了下来,在心中反复默念,却是毫无头绪。
“再仔细想想。”茅一川取出一块成色极佳的玉坠放在学徒面前。
那学徒顿时眼前一亮,不过却不敢伸手去拿:“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其实此时若是张少白在场,施展一番“摄魂之法”,多半就能让学徒想起大半药方。但这话又是一句废话,若是张少白此刻就在这里,还要什么药方?茅一川心中想道,随即摇了摇头,发觉张少白已经成了自己破案的一大助力,而且是不可或缺的那?种。
但是没了张少白,并不代表茅一川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他深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于是说道:“仔细想想,只要你尽力了,这块玉就是你的。但你若是想要骗我,就休怪我刀下无情了。”
学徒一听看了看玉坠,又看了看茅一川腰间的刀,艰难地咽下口水。
这时薛兰芝心想,铸玲珑出身祝由,肯定也懂药理,所以张少白不会把线索藏在明面,比如藏在药方的字中,或是发音……因为这种手段必然瞒不过铸玲珑。
若要藏,就要找铸玲珑都不懂的地方,那里才最为保险。
想到这里,她对学徒说道:“寻常药材不用想了,你就想想那些你不认识的药材?吧。”
小学徒闻言看向薛兰芝,忽然一阵脸红。薛灵芝自幼便被关在别院,极少出门,家里的下人对她也是避如蛇蝎。但其实她长得很美,任何人第一眼看到都难免生出一些惊艳之感,随后又觉得极为耐看。
薛兰芝对这种眼神有些不适,但她不羞不恼,反而露出一个极为妩媚的笑容,又补充了一句:“有劳了。”
在财色的双重诱惑之下,药堂学徒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回忆,终于想到了一些细节,只可惜那些药材生僻到有些连字他都不认识。
“霹雳果……”
薛兰芝轻声纠正道:“应是薜荔果。”
“还有地骷髅……”
薛兰芝点了点头,“补肺益肾的药材,民间常叫其气萝卜。”
学徒又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其中有些发音古怪,就连薛兰芝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当她听到一味叫作天浆壳的药物时,忽然神色一变。
茅一川问道:“有发现?”
薛兰芝没有回答,而是闭上眼睛仔细想了许久,然后开口问学徒说:“可否记得每一味药抓了多少分量?”
药堂学徒面露为难,心想这东西谁能记得住啊。
薛兰芝又说:“不必记得具体分量,你只需要想一想,天浆壳所取分量是否与其他药物有所不同。”
学徒一拍脑门,说道:“这个我倒是有印象,其他药物大多都是抓一分,或是半钱,唯独天浆壳这味药是要了三根,而且必须要带根的天浆壳,这东西通常都是去根炮制的,我可是找了好久带根的天浆壳。”
听到这里薛兰芝心中已有答案,她对茅一川说道:“张少白开的方子大多益气补肾,且有祛毒疗效,而玄机就藏在天浆壳这味药里。他刻意要三根,就是为了显得和其他药材不同,给我们留下线索。”
茅一川一头雾水:“可天浆壳又有什么含义?”
薛兰芝用指尖轻捏眉心,解释道:“此物各地都有生长,所以名字也千奇百怪,长安这边管它叫天浆壳,可是据我所知,有些地方更习惯把它叫作……麻雀棺材。”
“麻雀棺材?”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果实形状和大小都和麻雀类似。”薛兰芝话锋一转,“如果张少白真的把玄机藏在了天浆壳这味药材当中,那他现在的藏身地一定和‘棺材’二字有关!”
“他在凶肆!”茅一川恍然大悟,立刻转身离开了鸿德堂,并向着身后的薛兰芝说道:“长安的棺材铺子不多,我需要挨个探查一遍,你不妨先回别院等候消息。”
薛兰芝想起昨日铸玲珑利用自己要挟张少白一事,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自己难以插手,而且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有不少想做的事。于是干脆洒脱离去,刚刚还在结伴查案的两人就此分路而行。
只是这二人心中记挂着张少白,故而一直没有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那些人的跟踪手段极其高明,为了避免被茅一川看出马脚,这期间还更换了数次面孔。
其中有个人也进了鸿德堂,此人耳力非凡,竟然听清了薛灵芝和茅一川的所有谈话。在得知铸玲珑的藏身之处乃是凶肆之后,他便立刻一字不落地汇报给了上面。出乎意料的是,最终得到这个消息的人,居然是来俊臣。
与金阁相比,推事院最大的优势便是人手众多。来俊臣一番布置之后,便将手下分成数组,分别赶往不同凶肆,而且他也带人选了一处作为目标。
※
此时此刻,铸玲珑尚未察觉自己的行踪已经败露,更不知道始作俑者就是面前的张少白。
二人为铸无方治了整整一夜的病,方子里的药已经用了大半,虽然铸无方仍未醒来,但这期间却呕吐了数次,与之前用过的糯米浆一同盛放在一个木桶之中,味道腥臭刺鼻,估计还含有剧烈毒性。
除此之外,密室中到处弥漫着汤药的苦涩气息,仿佛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张少白熬完最后一碗药汁之后,严肃说道:“喝完这碗药后,我就要施展咸天八法了,你在一旁看着不要出声。”
铸玲珑虽然喜欢戏弄张少白,但经过一夜忙碌之后早就没了心思。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便伸手去接药碗。
不料张少白却仰头将碗中药汁一饮而尽,眉头皱得极紧。他往外长长吐了口气,解释道:“我身虚体弱又受了伤,担心一会儿撑不下去,所以要用这碗汤吊一口气上?来。”
铸玲珑抿起嘴唇,神色恼怒,也夹杂着些许歉意。她亲眼看着张少白为给兄长治病,忙活了不知多少个时辰,心中不免有些感动,于是轻声说道:“多谢……”
可惜那个人却不领情,反而还说了一句,“噤声!”
张少白先是用力闭上双眼,重新睁开的时候眼神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的瞳色漆黑深邃,但瞳孔中却透着一抹精光。
“咸天广祝,不问来由。”他的瞳孔越来越亮,仿佛他看着的不是铸无方,而是一团火焰。
张少白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毛笔以及一碗黑褐色药汁,用笔蘸着药汁开始在铸无方的身体上写字。从双腿到腹部,又从双臂到胸膛,他所写的咒文透着一股圆融意境,但字体应是源自上古,故而铸玲珑看不太懂。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铸无方全身上下密密麻麻写了不知多少字,包括他的眼皮、耳朵以及下身私密处。张少白在他眉心写下最后一个字后,疲惫至极地扔掉了毛笔,然后又取出了一根银针。
他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持针的左手都在微微颤抖,但他还是强撑着将针刺入了铸无方头顶的神庭穴,接着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搓动银针,同时说道:“日出曈昽,气如朝?阳。”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在张少白精疲力竭,打算抽出银针放弃治疗的时候,铸无方的身体突然有了反应,仿佛体内的气血被头顶的银针激活,瞬间沸腾了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铸无方身上的咒文就像有了生命一般,跟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他的手指微微屈起,眼皮也开始颤抖。
终于,他缓缓睁开了双眼,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面前满脸担忧的女子。他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后就化成了两行泪水。
他嘶哑着说道:“小妹?”
铸玲珑已是哭得梨花带雨,激动喊道:“哥哥!”
虽然已经过去了六年有余,但只要在兄长面前,铸玲珑就依然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她一下子扑到哥哥怀里,大声哭泣起来。
“小妹……小妹……”铸无方也是激动不已,紧接着感到头部传来一阵剧痛,仅有的一丝理智也随之开始动摇。他的眼珠有血丝正迅速蔓延开来,仿佛下一刻就会重新变成曲池坊的那头厉鬼,只剩兽性而丧失人性。
铸玲珑完全沉浸在兄长苏醒的喜悦当中,并未注意到这些异常,幸好有张少白开口提醒道:“情况不妙。”
“怎么了?”
“看他模样又要发疯,你赶紧想办法把他弄晕过去。”
铸玲珑听后一愣,赶忙擦干泪水,虽然心中有千般不愿,但看到兄长痛不欲生的模样还是狠下心肠。她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用力按压在铸无方的口鼻处,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听起来应是东海那边的方言。
数息过后,铸无方便昏迷过去,呼吸平缓均匀。
张少白小心翼翼地拔出银针,赞叹道:“你们铸氏也算有些本事,至少比只会玩虫子的厉千帆强多了。”
铸玲珑神色哀伤,转而问道:“你方才用的就是朝阳之法?”
“没错,可惜铸无方中毒太深,想要让他彻底恢复神智起码需要数个月的调养,甚至可能更久。”
“你会一直帮忙吗?”
张少白极其虚弱地笑了笑:“只要你别再说什么在张家为奴为婢的话,也别再觊觎咸天八法,我就考虑一直帮下去。”
铸玲珑轻轻抚摸着兄长的脸庞,目光转到张少白那边,挤出了一个笑脸:“那就一言为……”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神色剧变,双眼直勾勾地看向石壁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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