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遗失（下）
林宇几步钻过闹闹哄哄的人群，一把薅住了正架着胳膊骂骂咧咧地指挥着协助搜查的小辅警别偷懒不长眼地往田垄上瞎踩的黄星骏，扥着他的衣领，把话音被迫勒在嗓子眼儿里的黄大组长往土道尽头那个不怎么明显的岔路口上拽了过去。
剪子路口豁岔得不算太远，从路口那段堆得乱七八糟的斜坡铆着劲儿冲上去，正好挨着郊区城镇开发试点划定的边界线——浇了水泥但没铺柏油的路面垫了快半人高，路肩正倚在道边那趟老早就圈了红“拆”字的院墙上，离得老远就只能看见半拉房顶迎着骤起的风颤颤巍巍地悬乎在水泥路两边。
“……这趟房子之前是房内村房外村联手搞得那么一个小加工厂，早些年好像是做农副产品加工的吧？说是个小厂子，但其实就是个私人承包的小作坊，听说还没修水泥路那会儿那个机器出了回事故，好像是把哪个工人的胳膊给卷了——不过那会儿我们还没来，具体的情况……也就是知道有个葛大姐因为这事儿办了个伤残，每年村里头有固定的补助款。”
“后来镇里头要搞开发，小作坊的老板不知道怎么跟那边儿商量的，反正现在是跑到郊区划定的开发地段开了个小厂子，规模比我们这边可大了不止一星半点……这老破小的院子就撂在这儿，这几年一直没人管，我们两个村子不是打算修道嘛？还琢磨着把这地儿拆了呢，他这个占坡的位置特别碍事。不过现在这路口吧，划分有问题，之前是归村子这边辖管，但现在一搞什么开发，我们就够不着边——最近修路的事儿一直耽搁就是耽搁在这上面……”
房内村那位眼瞧着就年纪轻轻的村支书刚从村里母牛难产的养殖户家赶过来，身上套着的那件兽医分给他的塑料围裙还没摘，他搭手扶了一把房外村那位在市区里陪产到半路就着急忙慌折返回来的村支书，俩人挤着肩膀举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黄星骏林宇身后，不敢高声地探手扶了把正准备直接从摇摇欲坠的院墙往里翻的黄组长，绕远了几步，踩着已经塌豁了一块歪堆在路沿旁边的烂墙，小心翼翼地带着他俩下道钻进了小作坊里面。
小作坊荒了少说三五年，没人盯管就被村子里头自行分门别类地“开发”成库房回收站，破铜烂铁家具木板都堆在墙根底下，支着雨布的大院当间堆了几垛柴火和苞米杆，甚至还有名有姓地捆着几块小木板。
黄星骏举着手电四处晃了一圈，将一耷眼就猛地抬手拦住两个探头探脑满脑门子燥汗的村支书，回头看了一眼还蹲在路沿上琢磨着车轮印深浅凌乱的林宇，扬起下颏在遍处杂草混乱的地面上轻轻一点：“有拖拽。进吗？”
林宇先没应声，起身磕了下粘在鞋底的马粪脏泥才点头准许已经自顾自蓄上一膀子力气的黄星骏持枪上前——他勾手示意着两位瞬间被枪管寒光晃得傻戳在原地不敢妄动的村支书撤到水泥车道上面，转而冲着坡道底下的赶来协查的同事留了个原地待命的手势，径直随在黄星骏身后钻进了废院。
空旷田地上没遮没挡的风打着旋儿地灌进小作坊敞着门窗的屋子里面，呼棱棱地像是能掀翻了房檐。黄星骏身子伏低，即便竖着耳朵没听见什么跟活物有关的窸窣动静也谨慎地挨个房间排查过去，末了定在了草垛遮掩尽头的一间门窗还算完整的小库房跟前，扭身先看了眼房门口位置明显被人拆拽过的柴火垛，随即手势示意着林宇上前，隔着糊了报纸的窗户大致往里扫了两眼，稍微试了下一碰就嘎吱响动的扶手推拽未果，嘶声嚼紧了后槽牙，铆着劲儿一脚蹬在了破破烂烂的门板上面——
库房里久积的灰尘扬了黄星骏满脸。
他眯缝着眼睛挥了挥手，再三确认屋子里没什么动静才敢闷咳了两声，没等糊着视线撤开半步让身后的人先行查探，林宇就“嗖”地一声掠过他身边，不做犹豫地扑跪在几趟生锈货架后头的角落里，屏了口气使劲儿扒开了铺散遮挡着什么的干草和苞米杆，末了卸了力气腿脚一软，“咕咚”一声蹲坐在地上，半托住躺倒在苞米杆底下那人的肩颈，掏出对讲撇到了黄星骏的手边。
“昏过去了，叫救护车过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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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频对讲的信号不太好，混着田间地头呼呼的大风，嘶啦杂乱地吵得人心烦。
江陌抵着方向盘，听见车载对讲里左一言右一语搜寻宋亦珂无果的汇报稍微蹙了下眉，肖乐天先坐在副驾驶扒着车窗瞭了眼路面上方标记着“康关大道”的指示路牌，转头眺向道旁一团漆黑的尽头——少说二里地开外的位置，警车救护车火急火燎地闪烁往来的光点，竖起耳朵听清了陈锐陈警官性命无碍即将送往医院的报告就松了口气沉声一叹，使劲儿搓了搓脸，稍微把音量调低了点，想了想又弯腰凑到车载对讲跟前，有一搭算一搭地跟他师姐言简意赅地转达念叨着遍处追查宋亦珂行迹的最新进展。
“这公频一开乱得简直了……”肖乐天抠了抠耳朵，一心二用地瞥了眼已经距离宋亦珂住处附近位置没多远的导航行程，回过头又往那星星点点的营救现场方向望了一眼，“这离宋亦珂住的那地儿附近的小山头还真就没多远。”
“把陈警官藏在偶尔会有人进出的地界……估计打从一开始，宋亦珂就没真打算拿陈警官的性命找咱们的麻烦。只不过陈警官晕倒当时，这人总不能撂在那儿不管，情急之下才把人塞后备箱了四处折腾了大半天……”
江陌掀起眼皮看着路旁的限速牌，面无表情地松了下油门，晃过限速路段就用力地轰踩了一脚，分神地瞥了叽叽喳喳就没消停过半秒的对讲一眼：“……林组刚说什么？”
“说陈警官在他那手表上留了个‘宋’字，留了个‘枪’字——”
肖乐天漫不经心地复述了一遍，话到嘴边猛一激灵，抬头看着江陌的侧脸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手忙脚乱地把车载对讲的音量调旋到最大，然后仿佛五雷轰顶一般，被林宇的后半句话震得后脊梁冒风地抖了个寒颤。
“顾队，大事儿——老陈的配枪，好像……不在身边。”